张寻万万没想到王家家主竟然是一个弱女子。更没想到还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。
张寻问:“你就是王家家主?”
白衣女子微微施礼,说:“民女王析,见过将军。”
王析?张寻听见这个名字,心里咯噔一声。王析,析儿?这不是杨复光的干闺女吗?那老宦官与我做媒,竟是与眼前这个女子?
张寻顿时凌乱了。没想到这王家家主,竟然就是自己的未婚妻!杨复光给他干女写过信,想必王析清楚自己就是她干爹口中的“佳婿”。难怪这小女子如此托大,初访避而不见,“两日通牒”也全当耳旁风。原来是有恃无恐啊!这摆明了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。该如何应对?是给这未来夫人一个面子,将此事软处理,还是杀杀她的威风,让她知道未来老公不是好惹的?
张寻兀自盘算着,忘了说话。王析说:“将军上次访我不遇,这次又来,还带了这么多人,兴师动众的,不知想要做什么啊?”
没等张寻说话,身边一人催马上前,说:“阿姐,他们要杀一批,抓一批,还要把咱家的财宝粮米全都夺过去呢!”
说话的竟是小将汪渑。王析对那少年说:“洛欢,别耍子了,还不快回来。”
“遵命!阿姐!”说着那少年竟然离了张寻一方,跃马进了王家坊。
原来这少年竟是王析的亲弟弟,本名王渑,字洛欢。化名汪渑,去张寻军中应征,都是受其阿姐指使,为的就是提前观察了解一下干爹口中那个“佳婿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。
王洛欢去到阿姐身前,翻身下马,不知在王析耳边说了什么,惹得阿姐咯咯直笑。
张寻感觉,王渑十有八九是在说自己坏话。这个臭小子!真是骗得自己够惨,为了收他做队正,他把原来护卫都的队正鞠乙调到别都,还惹得小乙暗自神伤。张寻怒从心头起,心想管你王析王东,什么狗屁未婚妻,老子本来就不待见这门婚事。今天这事别指望老子给你留情面!
“褚良、马有养听令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把逃兵汪渑给我抓回来!依军法惩处!”
“遵命!”
两个壮汉接到命令,就向王渑扑来。王家姐弟慌了神,王析道:“张寻,你要干什么?这是我弟弟!”
“是你弟弟又怎样?国有国法,军有军规。王渑已是我军中校尉,我依军法抓他,有何不可?”
“你好大胆!你可知道我干爹是谁?”
“你干爹?哦,对了,你不说我都忘了,你干爹有封信让我捎给你。”说着张寻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,朝王析丢了过去。
“张寻!没想到你是这么无礼的人!阿爹真是看走了眼,还说你是什么当世人杰伟丈夫,依我看,不过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!”
说我小人就小人吧,张寻懒得跟妇人斗嘴,只把头歪过去,不再理会王析。
这边褚良和马有养两个壮汉,扒开人群,来到王渑身前。那少年还要跟褚良比划比划,没想到只三两回合就被褚良擒住。王析要上前阻拦,被几个侍女死死拖住。两个粗壮的百姓想要营救王渑,被马有养三两下撂倒。再无人敢近前。
张寻见已抓住王渑,高声下令:“全军回营!”
茶恩寺,方丈室。张寻没想到这王大户竟然就是杨复光干女儿家。如此看来,想吃大户是不可能了。在长葛耽搁这么多天,军饷粮草看来都得用自己的了。他略感沮丧。
还有那个神射手王渑,赌气抓了他,但该如何处置,张寻还没想好。从军这事不能强迫,但就这样放了?又觉得有些便宜这小子了。
正思索间,忽然贺齐来报,说王家家主王析,在寺外求见。
张寻乐了。王析来求见,既在意料之中,又在意料之外。为救弟弟,她理应登门求情。但当日那个刚烈的女子,竟然能如此快的放下身段,抛头露面,又实在让人意外。
张寻让对方进来。不一会,一个身着桃红色齐胸襦裙,头戴面纱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,缓步走进方丈室。她向张寻施了一礼,转头跟侍女耳语几句,侍女倒退着出了屋。
屋内只剩下张寻和王析两个人。王析缓缓将面纱摘下,张寻看得呆了,竟还是个美人。正所谓,面似凝脂赛璞玉,肤如白雪胜明霜,柳叶弯眉樱桃口,一双瞳人剪秋江。
见惯了村姑村妇的张寻,以为唐人生活条件较差,女人经常在户外劳作,又缺少护肤品,皮肤都像裴七娘那样的黝黑呢。没想到竟然还有像王析这么美的女子。放在后世,这也是“女神”级别,让张寻联想起后世因为出演白娘子而家喻户晓的一个影星,都是大美女。
王析一嘟嘴:“看够了么?”这一嘟嘴,简直千娇百媚。
张寻笑笑,说:“难怪你总戴面纱。”
王析蹙眉道:“怎么呢?”
“姑娘宅心仁厚,常戴面纱,以免女人见了你自惭形秽,男人见了你神魂颠倒。”
王析瞪了张寻一眼,说:“哼,巧言令色,油腔滑调的,你在我心里又要减分了!”
“哦?我还有分可减吗?我还以为自从王家坊见过一面,我早就是负分了呢。”
“你确实很让人讨厌。”
“那你还来见我?”
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自从析儿没了父亲,干爹就是我的至亲。他让奴家服侍将军,做女儿的,怎能不从呢?”
“好!姑娘说话真是直爽。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。杨监军为什么要把你许配给我?是因为他要我为他效忠,原本想让我像你一样,认他做干爹。我拒绝了。之后他才想招我为婿。但我并没有答应他。因为我并不清楚他口中的干女儿,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“那,现在你见到我了,你想答应他吗?”
“想听实话吗?”
“但说无妨。”
“见到你之后,我宁愿去做杨复光的干儿子。”
“你!你!”王析自打记事起就听惯了别人的恭维,哪受过这样的揶揄?眼泪当时就涌了出来。气得转身就走。
张寻长出了一口气,哼,跟我使美人计,你还太嫩!王渑那个神射手,我可不能轻易放过!
许州城,日暮时分。一只五百余人的队伍,打着“杨”字旗号,来到许州城东门前叩门。守军登城询问,得知是忠武军监军杨复光的亲军,特来州城领取粮草。守城军士知道节度使刚刚投降,不但不敢得罪杨复光的亲军,还希望能好好巴结巴结,于是立即打开城门,放人进城。
如果守城的军士能够稍稍留意一下最近的战报,就能知道杨复光的亲军统领,是一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年轻人。而非带领这伙五百多人的中年将领。
这个中年将领,其实是蔡州刺史秦宗权麾下大将王淑。这五百军士也不是杨复光亲军,而是清一色的蔡州军。蔡州军进城后,直扑节度使周岌府邸。他们的任务,就是刺杀周岌。
王淑命手下偏将鹿晏毅率两百人堵住周府后门,自己亲率三百人猛攻周府正门。周府毫无防备。不到一刻钟的工夫,正门就宣告失守。周岌得到消息的时候,还以为是自己手下军士叛乱,还想着能不能登楼安抚士卒。没想到从前门逃回的家丁报告说,来人都是蔡州口音。周岌一听,知道坏事了,是秦宗权的人!如果落入秦宗权的手里,必定是死路一条,于是当机立断,集合府上两百余个亲兵,从后门全力突围。
把守后门的正是蔡州偏将鹿晏毅。由于战斗才刚刚开始,鹿晏毅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周岌就会突围。只是将两百人呈弧形分布,将后门围定。
周府后院,两百军士在周岌亲将乔从遇的指挥下,列着整齐的军阵,鸦雀无声。乔从遇高举右手,两百人挽弓搭箭,将箭头朝天。乔从遇猛地落下右手,两百只箭瞬时齐发,越过周府后墙,从围着后门的蔡州军头顶落下!可怜蔡州偏将鹿晏毅,尚未见到敌人的面目,就被乱箭射成了血葫芦,一命呜呼。
箭雨过后,后门瞬间敞开,两百亲军山呼海啸般冲出周府,让箭雨射散了队形的蔡州军顿时就被冲得七零八落,溃不成军。周岌骑上骏马,由三十余亲骑簇拥着,直奔许州北门而去。
周岌之所以往北门跑,是因为他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。蔡州军是从东门进来的,显然东边最危险。西门外驻有王建的舞阳军,王建信誓旦旦要取代自己做忠武军节度使,自己如果落到他的手中,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。南门是杨复光的人,这个老狐狸虽然表面上是支持自己的,答应保住自己节度使的位子。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后悔了呢?蔡州军就是他引来的,诛杀自己的命令会不会也是他下达的呢?
简单一思考,周岌就决定往北跑。北边的长葛县,据说是一个小将驻守。周岌听说,是杨复光从邓州地方团练中提拔上来的,名不见经传的人物。是敌是友不好说,就说明还有做朋友的可能。
周岌出了北门,沿途又聚集了一些手下,出城时大概有四五百人。他奔着长葛方向一路狂奔。行出大概七八里,忽然道路两旁拥出一支伏兵,足有一千余人。为首一面“鹿”字大旗,周岌心说,完了,一定是蔡州鹿晏弘的人马,我刚刚弄死他的族弟鹿晏毅,没想到这就撞到他的手上,真是冤家路窄!